高哥调走了,我没有觉得突然,三月份张副就叫我做好思想和工作准备,但没有告诉我,高哥什么时候走。终于,这一天,还是真真切切的来了。
高哥名应武,名如其人,说话嗓门很高,2013年11月从昭通盐津法院调回富源法院,随即分配到营上法庭,和我共事六年有余。
和大多数人一样,我们生活中完全属于自己的部分很少。法庭的工作不单构筑起一个你可以安住其中的小世界,更带你进入一个小型的人际网络,决定你和什么样的人一起共事,用高哥的话来说,我们是一个小家庭,一群兄弟姐妹。
六年多以来,我已经习惯了高哥耐心调解的样子、大口吃饭的样子、说话大大咧咧的样子、憨厚爽朗的笑起来的样子。回过头再看,也许法庭的工作太过琐碎、太过庸常,也太过无聊,但是,我们用相当严肃和认真的态度去对待每一起案件,每一个当事人,仿佛他们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,所有的细节都值得我们去深究,而且都认为这才是一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。所以,高哥下乡调解的时候,我乐于当他的书记员,听他大声的说很多很多的话,没有深奥的语言,只有浅显的道理,钦佩他不疾不徐的耐心。经常,我们回来晚了,在苍茫的夜色下,汽车穿行在蜿蜒的山路中,有时候有淡淡雾霭,有时候有点点星光,还有零落的灯火,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,也许是疲惫和抱怨,他却靠在副驾驶座位上,鼾声渐起。
六年多以来,我已经习惯了周一、周五按惯例下乡送达和调解,每次下乡,高哥总是带着他大大的黑色的公文包,自豪的对我说,这是我从盐津带回来的百宝箱,里面什么都有。要张贴开庭公告,我正懊恼出门时忘了带上胶水,高哥嘿嘿一笑,我的百宝箱里有。终于找到了找了好久的当事人,要重新填一份传票,高哥会心一笑,我的百宝箱里不止传票,连应诉通知书都有。去竹园派出所调材料,接待的小赵说现在有规定,要开介绍信才能调,高哥把百宝箱往桌上一放,有的,我现在就填给你。后来我下乡的时候,总是要先问一句,高哥,你的百宝箱呢?然后,才能安心出门。
周一,高哥下来,清点案子,收拾行李,我们留他吃晚饭,他却急着要走,说上面的交接手续还没完成。
窗外下着细雨,虽是初夏,却宛若寒秋,院墙内外,草木葳蕤,阴翳的红花木棉树刚刚凋谢,雨滴渐次滴落。高哥背着背包走在前面,小唐、姚英提着行李在后面跟着,我匆匆下楼。急切的问道,高哥,你的百宝箱呢?
留给你们了,你们下乡用得着,记得缺什么,要经常补上!高哥大声地说。
小唐接过话,高哥把百宝箱交给我了,放心,下乡要用到的东西,我提前准备好。
回想高哥刚到法庭,我们讨论起当年一起工作的故旧,在调离和坚守的过程中纠结时,我曾劝他们动一动,去不同的地方闯一闯,其实换做是我,也一样会难以抉择。现在,他把行李轻轻放在后备箱里,用力挥一挥手的瞬间,我想起了袁哥、小黄、吕庭长、张姐、杨姐、刘庭长、小陈、周纬、瞿娅、邓义、小李、雷姐、陈晨、秋艳……那些曾经的离别,以及未来仍将上演的无数次离别,或许我也会是其中某一次离别的主角,这种感觉,那么相似,顷刻就泪眼模糊。
但是,很多时候我们都只愿相聚,不愿相离,可依旧抵挡不住大家都散落在人潮里,再见面时,已物是人非。所以,我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。再见面的时候,大家只需要把酒杯斟满,像毛不易《消愁》中唱的那样,一杯敬明天,一杯敬过往。为了我们懵懵懂懂的青春,为了我们跌跌撞撞的脚步,也为了人生在暗处悄然安排的潮生涛灭。
风雨故人散,知己今为谁?江海一帆悬,日暮独自归。
还来不及和生意盎然的春天说声再见,它便兀自走向初夏时节,还来不及和记忆中的往事说声再见,它便如静水凝烟,模糊不清。渐行渐远的时光中,我们都是来去匆匆的赶路人,只是个过客,不是归人,但来者要惜,去者要放,岁月不老,你我无恙,我们会带着回忆前行,依然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!
然后,更重要的是,祝福高哥在新的岗位上,不负韶华,不负自己!